一坐上120,林平娜好像上了“贼船”。
一个晚上,又是吐,又是哭。
有位老伯在家里的浴缸“泡”了5天,大便小便全拉在里面,进屋就是一股恶臭。
一个17岁的高中男生,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下午,妈妈下班后开门进去,才发现他的双脚和脖子都被绳子勒住,身体已经冰凉了,妈妈失声大哭……
新闻记者都讲究“现场”,只有亲自去到新闻发生的现场,你才能摸到事件的细节,真切感知社会的脉搏和人心的疾苦。
做医生其实也一样。
在医院里,大部分专科医生都相当于办公室里坐班的“编辑”,等着“素材”源源不断地汇集到面前。
但也有一群人,会在“热线”电话响起后第一时间赶赴现场,他们的战场不在医院里,而是在前方。
这就是院前急救科,120救护车出发的地方。
5月22日晚,全国首部规培医生纪实观察节目《我的白大褂》播出第9集,正在急诊科接受规范化培训的新手医生林平娜,登上了救护车,有了120出车初体验。
更靠近了前方,才看得更清楚,感受更深刻,那简直是一部人生况味大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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浴缸里的独居老人“绑架案”
4月11日,正在深圳市人民医院急诊科轮转培训的林平娜,被派到了急诊科下设的院前急救科。
她刚报到,“老大哥”余杰医生就给了一个“温馨提示”:
来到这里跟在院内做医生不一样。
在医院里专心致志地抢救就行了,但去到现场,你还要留意各种突发情况,因为现场可能是交通事故,可能是火灾……
余老师还记得有一次他们出诊,一个人在楼顶上正准备往下跳,他们提心吊胆地等了2个钟头,幸好警察慢慢把那个人劝了下来。
很多时候,120医护人员和警察都是并肩作战的“难兄难弟”。
这天晚上,林平娜第一次出车,也是警察打120报的信:有个老伯在浴缸里躺了5天。
楼下的保安说,老伯的儿子打他电话一直联系不上,物业帮上门查看,才发现老伯全身赤裸地倒在浴缸里,身上一股臭味,这几天的大小便都排在了浴缸里。
幸好人还活着,意识也是清醒的。
余老师和林平娜一进屋,就听到老伯在嚷嚷:
-“绑架了!我被绑架了,对方二三十个人,把我困在浴室里。”
-(医生):“你是说你的衣服被扒光了,放在这里的?”
-“是啊……还用一种镭射扫我的里面,出来跟那个蛆一样,白的。”
案情似乎有点复杂。
但是,他对最先到场的警察说的话又不一样。
警察:
他刚才说5天前,他身上有一股味,他要去洗个澡,之后可能就没起来了。
绑架?抢劫?自己摔倒?
老伯有三个孩子,但都在香港,疫情“封关”,没办法过来。
医生又问:
- “被绑架了,那你这几天吃什么?”
- “没吃,啥都没吃,连水都没有,(他们)都不给你喝。”
5天不喝水?
医生一下子抓到了“破绽”:
5天不喝水的话,人早就不行了。
他们初步怀疑,这位老伯可能患有阿尔兹海默症,当时因为吃了降血糖的药,刚好又去洗澡,就滑倒在浴缸里。
但这些都只是猜测,唯一能确定的是,他身上真的很臭。
在回医院的救护车上,阿伯还在侃侃而谈,林平娜却开始头晕脑胀,回到急诊科,就奔向垃圾桶,干呕起来。
“本来就晕得比较厉害,再加上(阿伯身上)气味的刺激,就更严重了。”
之前跟着蒋老师在急诊内科时,一头清爽短发的她给人感觉就是个干练的“女神”。
连锁哥(胸外科主任王光锁)都说,她像TVB港剧里的职场精英。
但只要跟120出一趟车,人设全部“垮掉”。
害!这该死的院前急救的“魅力”啊!
对于见惯风雨的120医护人员来说,晕车都是“菜鸟”才会出的岔子。
他们最大的苦恼,是腰痛!
长年累月出车,大多时候要坐在极不符合人体工学的长条凳子上颠簸,再加上要弯腰抬担架,腰间盘突出是他们常有的职业病。
有的病人住在没有电梯的老旧高层,他们只能走楼梯抬下来。如果病人不适合大幅度移动,他们甚至要坐在台阶上,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将病人从楼梯上移下去。
新冠疫情期间,深圳市宝安区中心医院的院前急救科医生徐志军有一次出车,被患者的呕吐物喷到满脸都是……
图片来源:soogif.com
深圳宝兴医院的120急救医生周正超说,最怕还是遇到醉酒、暴力的患者。
“都说来了就是深圳人,但是一些人喝醉了之后,深圳都是我的!”
120苦不苦,跟车一趟就知道了。
17岁高中生的死亡
晚上7:15,警报声又响起了。
深圳罗湖区人民北路,有人倒在家中,病情不详。
是一处比较老旧的居民楼,林平娜跟着老师们一踏进楼梯,就听到一阵混杂的哭声,女人在哭,小女孩也在哭。
余老师赶紧叮嘱林平娜一句:
进去的时候不要随便乱说话。
这是一个17岁的高中男生,疫情期间还没返校,家里的老奶奶说,下午开始,孩子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出来。
傍晚7点妈妈下班回来开门进去,发现儿子躺在床边的地上。
“他就躺地上,他这有一个带子,绑着自己的脚,又绑着自己的脖子,不知道他在搞什么!”
妈妈一边说,一边哭。
-(医生):他自己把自己绑住吗?
- “对!我都不知道他在玩什么东西!”
林平娜一摸他的脚,已经冰凉了。
他的脖子有一圈勒痕,嘴唇发紫。
医生给他做了几次心电图,拉出来的几条都是直线:已经没有心跳了。
妈妈求着医生说:
你们再救一救吧,救一救吧。
可是孩子四肢冰冷,瞳孔也无反应,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。
这一次,赶往现场的急救队员什么都做不了……
也许这位母亲开门时已经发现儿子没有呼吸了,但她还是叫了救护车。
现场的吴健医生能理解。
“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打这个120上。”
在空车返回的路上,林平娜又一次红了眼圈,嘴里在念叨:才十七岁......
“这个世界上,有八十多岁的老人拼命想活,有十几岁的年轻人却拼命想死。”
她刚来急诊科轮转的时候,一个狂躁的中年男子,躺在病床上张嘴就咬旁边的护士。
但转眼间,他就昏迷了过去,心跳渐渐停止,抢救了一个多小时,还是没救回来。
“我看到那个病人的瞳孔是散大的,他直视着我。”
那次抢救完,林平娜第一次哭了。
“我来急诊科的这些日子,经历了太多死亡的病人,见到太多鲜活生命的结束。”
很多人以为,见惯血腥的医生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。却不知道,当一个人有生命危险时,医生往往是那个最想救回你的人。如果一个生命无法挽回,他们的内心也会滴血,也会唏嘘。
纪录片《生命时速·紧急救护120》中,为了把一个突发心梗的53岁男子送往医院,救护车驾驶员陆坚宗在凌晨的上海街头把车速彪到140,5公里的路程,只用了3分40秒。
他说,这是和死神赛跑。
他的同事吴昕医生带队出车前接到预报,病人只是低血糖,可到了现场,他们突然发现病人的心跳呼吸都停止了。
在拼尽全力做心肺复苏后,病人的心跳回来了。
他们骄傲地说:“又救回来一个”,脸上是最纯粹的喜悦。
从呼吸心跳停止,到心肺复苏成功,只用了8分钟。
当真实的镜头跟着救护车和120急救队员时,悲伤或震撼是扑面而来的,因为它每分每秒记录的都不是故事,而是真实的事故。
展现在眼前的,是很多你我都害怕正视的东西:衰老、急病、车祸、自杀、死亡……
人生苦不苦,跟趟120出去就知道了。
资料来源:深圳市卫健委宣传处、深圳卫视《我的白大褂》节目组、“场库”微信公众号